作者：林均賢 醫師
周末參加某基金會餐敘。看著老先生(せんせい)們觥籌交錯、互相道賀。我不會喝酒、也不善言辭，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。
不久老院長起身堅持逐桌敬酒。
他身體雖然可以站，但是要移動已經非常困難。有人緩緩撐著他左半邊，很吃力地走過來，一不小心差點跌倒，我趕快站起來撐住他右半邊。
近看他是真的很老了。
我想起幾年前在病房遇到，他走路速度不快，但還不需要拐杖。再不久在總院東西址的走廊上，幾次看到他似乎正要去幫病人看診，一個人拿著拐杖緩慢的移動，似乎愈走愈慢了。
再不久疫情爆發，我們年輕小子幫退休教授們代診。老院長的病人也是老病人，病歷都是手寫，字研究半天還是看不太懂，不經意抬頭的時候，竟發現病歷上的字彷彿眼前病人的皺紋，充滿歲月的痕跡。
台上唱歌的聲音、眾人說話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。
我眼前又看到一道黑色的漩渦，慢慢接近。
不論曾經顯赫一時或叱吒風雲，每個人終將捲入那黑色的漩渦。所有的愛與恨、所有在世上累積的名聲、財富、各種績效與點值，都將被重新計算...。
這幾年我最感興趣的，不是糖尿病、也不是甲狀腺，而是凝視這道黑色緩緩走近的漩渦。他目前似乎還離我很遠，但是正一步步緩緩走進，很多親人都進去了，終有一天也會走到我這裡來，我也要踏進去的。
當我獨自凝視這道黑色的漩渦，常常在想：「漩渦裡頭有什麼？遺憾的是否有機會圓滿？離散的是否有機會團圓？」
再輕快的步伐，轉眼都將舉步維艱；再健康的身體，轉眼都將與草木同朽。我在走進這道漩渦之前，哪些事要做、哪些事不必做？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？我在尋找什麼？我的使命又是什麼？
人生在世，必然要有一些使命。因為努力尋找的終被尋見、努力叩門的終會開門。
在黑夜中有光，凝視黑色的漩渦，光就在漩渦的盡頭閃耀。
2022 年 10 月 23 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