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均賢醫師
最近事情愈來愈多,寫下來還是忘記,倒是愈久以前的記得愈清楚,一直反覆想起。
涼椅上跟我玩的阿公
三十多年前的夏天,我剛有的記憶,是阿公抱著我坐在舊厝外面一大一小的涼椅跟我玩,笑著對我說:「台大醫學院!」
阿公對我有很深的期待,三十外年後想起來親像昨昏的代誌。
南轅北轍的父親
我的興趣是文學與歷史,我十八歲那年考大學是新竹中學第一名,輕鬆錄取某第一志願。
那年夏天放榜回學校,同學紛紛跟我道賀,說我是榜首要請客,記者也來拍照!但是熱鬧完回家,看到父親的眼神非常的失望。
父親對我有很深的期待,我不巧都跟他南轅北轍。
好好做研究的教授
幾年前台大總院最後一天,我和同事林冠宇醫師向科主任莊立民教授辭別,莊教授的糖尿病研究名揚國際,是學術界最有威望的學者之一。
莊教授對我們有很深的期待,在辦公室裡他語重心長的說:「佇咱台大一定要好好做研究!出去開業就太可惜了...。」
教授不怒自威,話不多竟然一語成讖。
我對自己的期待又是什麼?
如今三十多年過去,阿公不在人世、父親逐漸年邁、教授也榮退了。我對自己的期待又是什麼?
我們內科的病人都是多重共病、又老又衰弱,送來台大醫院狀況都不是很好,但是家屬的期待通常很高。
我其實早就非常習慣了。
無緣成為頂尖的醫師
醫院裡總是發生著各式各樣的不幸。
我身邊的同事或是學長姐,頂尖的醫師除了在醫院練就一身救人的功夫,更能針對醫學上尚未解決的問題,發表論文登上國際舞臺。
我身上的功夫馬馬虎虎、學問也是普普通通,沒有發表什麼重要的論文,只能看門診之餘寫寫衛教文,很快的門診出現各式各樣的病人。
病人愈看愈多、看到愈多世間的無奈,學問沒特別長進,倒是日記愈寫愈多,心地變得更柔軟。
台大醫院教會我的事
台大內科教我用最高的標準照顧病人:列出所有可能的鑑別診斷,全力找出它院沒查到的病因,給予積極有效的治療。
這裡凡事追根究底、嚴謹的工作態度,徹底改變我過去「可以就好」的想法。
但是台大醫院也往往令人挫折,師長、同事們在說話,我在旁邊點頭,其實很少聽得懂...。
發現自己的優點
點頭久了,某一天我突然發現,我有一個很大的優點是耐心:耐心不用很聰明、跟學問淵博與否更是毫無關係。
喜歡歷史的人,看事情喜歡用長鏡頭;喜歡寫作的人,有耐心才能每天寫日記又寫衛教文。
我本來就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。
走一條自己的路
對病人有耐心,當一個善良的醫師,是我對自己的期待,也從中得到各種樂趣。
不管上坡下坡,我已經走了一段自己的路,看見完全不同的風景,也享受其中的旅程。
愛可以穿越時空
三十多年的人生倏忽即逝,最近闔上雙眼時,我常常回到三十多年前山坡上的舊厝...
「佇熱天下晡( ē-poo),咱坐佇椅仔頂開講,人和物件攏和古早同款。」
愛,穿越了時空的阻隔,依舊讓人感到溫暖。
學習愛自己的病人
假如我能夠學會愛自己的病人,必定會成為一位很好的醫師,可以幫助很多的人。
肯定自己,成為一位很棒的醫生,這是我當醫師以來最大的體悟。
寫於父親節前夕。
2023 年 8 月 3 日為之記。